《今日踏秋》

总该出来走走了。

蛰居在四方的屋子里，今天与昨天，并无分别。直到窗外的风，带着一种爽利的劲儿叩打玻璃，才恍然惊觉——秋已深了。这风里没有夏的黏湿，也没有冬的凛冽，是干干净净的、带着草木曝晒后微醺气息的。于是，一颗心便坐不住了，索性丢开手边的琐事，信步出门，去赴这场秋的邀约。

并未寻什么名胜，只沿着城郊一条僻静的小路慢慢地走。路是旧的，被岁月磨得光润的碎石路，两旁是些高大的银杏和乌桕。秋的笔触，在这里是毫不吝啬的。银杏的叶子是那种烂漫的、毫无心事的明黄，一片片像镀了金的蝶，风来时，便簌簌地、打着旋儿地落，不一会儿，肩头、发梢都沾上了几点。

脚下是厚厚的一层，踩上去软软的，听不见脚步声，只听见一种极细微的、脆脆的折裂声，仿佛是秋天在耳边私语。而那乌桕，则另是一番风致，叶子是红的，却不是那种一味的、火辣辣的红，而是从绯到绛，深深浅浅地染开来，像宣纸上晕开的胭脂，又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，才有了这满树的热烈与斑斓。

阳光透过已见疏朗的枝桠筛下来，成了淡金色的、破碎的光斑，在脸上、身上静静地流淌，暖洋洋的，不像夏日那般毒辣，倒像母亲温柔的手掌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、好闻的气味，有落叶腐烂的醇厚，有泥土的清新，还隐约混着远处野菊花那一点清冽的苦香。这气味吸到肺里，连日来的困顿与沉闷，竟像被这秋风浣洗过一般，涤荡去了不少。

路的尽头，横着一条清浅的小溪，水声潺潺，比夏日时瘦了许多，却显得更加明澈了。水底的石子，圆的、方的，都清晰可数。几片早落的红叶漂在水面上，悠悠地、不情愿地，打着转儿，像是写给流水的情书。我拣了块溪边平整的石头坐下，什么都可以想，什么都可以不想，便觉自己也成了这秋景里一个自在的物件。

归途时，西边的天上已烧起了绮丽的晚霞，将那一片林子也映得愈发瑰丽。我心里却异常的平静与充盈。来时怀着的那些无端的烦扰，不知何时，已被我遗落在那一地斑斓的落叶里了。

这踏秋，踏的原来是心里的尘。带走的，是满袖的清风，与一怀朗润的秋光。